一生能有多少愛 -- 劉墉


愛沒有尊卑、沒有貴賤•沒有成熟與不成熟, 人的一生有多長,人的一生就能有多少愛……

  ●中學生談戀愛可不可以?

 自從二十多年前,我開始到各學校演講,就常被問到同一個問題 -- 『您對中學生談戀愛的看法如何?』 每次這問題被提出來,必定引起全場的掌聲,也必然會讓台下的老師瞪大眼睛。

我知道那些老師希望我斬釘截鐵地說:『不贊成!』 我也知道那些學生都希望我十分開明地答:『當然可以!』 在這兩難之間,我總是很巧妙地說:『愛是一種責任,你要付出愛,你就要負責。 問題是,你現在有能力負責了嗎?你有收入嗎?你能獨立嗎?

你會不會連早上起床,還要父母催? 如果你對自己都不能負責,你怎麼去談戀愛? 如果你的男朋友、女朋友對他答應爸爸、媽媽的事,都不能負責到底你又怎麼能把心交給他?』 簡簡單單幾句,既有道理,又像打太極拳,虛中有實,實中有虛,我是誰也沒得罪。

  ●戀愛就是戀愛

  去年秋天,我去昆明,在一所大學演講。 演講完,又有學生提問,跟台灣的學生一樣,那學生也問:『您對大學生談戀愛的看法如何?』 我怔了一下,發覺不能再用以前的答案。因為經歷了這些年月,我的觀念改了。

我笑笑,反問他:『你覺得大學文學眼一般文學有分別嗎? 你覺得大學作曲家和一般作曲家不一樣嗎? 廣義地說,文學就是文學,音樂就是音樂。

同樣的道理,為什麼把戀愛分成中學生的、大學生的戀愛就是戀愛,不是「大學生談戀愛」,是「人在談戀愛」我得到了全場四千多人的掌聲。

  ● 到了『某一天』才能戀愛嗎?

 可不是嗎?從小到大,我們把自己裝在一個個小框子裡,說自己屬於哪一班、哪一祖、哪一種學校、哪一種人,已經夠刻板的了,難道連談戀愛這件事,也要畫在小框框裡,說只有到了『某一天』,才能戀愛嗎?
如果戀愛這麼容易規範,也就不叫戀愛了,從古至今,也就不會有那麼多可歌可泣的戀愛故事了。

  ● 那才是值得肯定的愛嗎?

當然,有人還是會比較認同我較早的看法,認為中學生的愛不夠成熟,談戀愛非常危險。
這觀點,我能贊同一部分,如我前面所說,小小年紀確實『難以對愛負責』。
只是我也要問:『到底什麼年歲,愛才算成熟呢?』如果二十歲以下的愛是不成熟。

那麼 ──
二十八歲的女孩說:『我要找有房、有學位、有綠卡的「三 P 老公」。』是不是成熟?
三十五歲的男人說:『我要找個有錢的太太,可以少奮鬥二十年。』是不是成熟?
四十歲的女人說:『我立刻找個男人,還來得及生個孩子。』是不是成熟?
五十歲的男人說:『我一定要找個小我二十歲的少妻,免得沒兩年她就到了更年期。』是不是成熟?
即使這些都是成熟,也不過是比較現實考量、比較確實更能考慮門第、財力,他們也確實可能比較符合父母 的期望。只是我們能說『那才是值得肯定的愛』嗎?

  ●妳還愛不愛他?

談到父母的期望,使我想起一位老朋友說的話。
『如果要我現在選丈夫,我絕不會嫁給現在的老公,年輕時太笨,選了他,受了半輩子的苦。』她說:『所以我規定女兒,二十歲之前不准交男朋友,眼睛要睜大一點,二十五歲以後再結婚。』

『妳和妳丈夫什麼時候戀愛的?』我問。『高中。』『如果妳現在回到高中,妳還愛不愛他?』 她歪著頭,想了想,笑了笑:『還會愛他,因為他那時候真是很可愛。』

在戀愛的路上,父母好像都扮演著同樣的角色一一我是這樣走來的,但你們(子女)不准再這樣走去。

  ●心扉是隨著年齡而更換

我在『聯副』上,曾經發表過一篇文章,叫(心扉)──假使心有扉,這心扉必是隨著年齡而更換的。

十幾歲的心扉是玻璃的,脆弱而且透明,雖然關著,但是裡面的人不斷向外張望,外面的人也能窺視門內。

二十幾歲的心屝是木頭的,材料講究,而且裝飾漂亮,雖然裡外隔絕,但只要愛情的火焰,就能將之燒穿。

三十幾歲的心扉是防火的鐵門,冷硬而結實,雖然熱情的火不易燒開,柔情的水卻能滲透。

四十幾歲的心扉是保險金庫的鋼門,重逾千斤且密不透風,既耐得住火燒,也不怕水浸,只有那知道密碼,備有鑰匙的人,或了不得的神愉,才能打得開。

  ●打開真正的心扉

這篇文章發表近二十年了,現在還總被提起,想必引起許多人的共鳴。

當你對這(心扉)有共鳴的時候,你能否定其中的任何『一扉』,認為那是不成熟的嗎?你又能說只有『保險金庫的門』,才是真正的心扉嗎? 只怕你要說真正令我們感動的,反而是玻璃門和木頭門。

它們最脆弱,最不安全,卻也最令我們『心顫』。

  ●最刻骨銘心的還是愛

經歷了半世紀的年月,經歷了許多情感的波瀾,也看過了許多人世的滄桑,我發覺這世上最可歌頌、最刻骨銘心的還是愛。且不論那愛發生得早或晚,只要是生死與之,在當時能慷慨面對的,即使後來失敗了、後侮了,甚至回想起來全然是無知與荒唐。

那愛,依然是愛,如同『玻璃的心扉』,即使被打碎了,仍然曾經是個玻璃的心扉。

愛,沒什麼好悔,它只是那樣發生、那樣進展、那樣消逝,或一一那樣老去。 今日不可能預測明日的愛,明天也不必否定今天的愛。愛像是腳印,我們踩著、印著,走到今天。 回頭,即使腳印印在泥濘之中,或早已湮滅,不復可尋,仍然知道,那是我們走過來的愛。


每個年齡有每個年齡的愛。 愛沒有尊卑、沒有貴賤,沒有成熟與不成熟。

人的一生能有多長,人的一生就能有多少愛。